本帖最后由 莱菔 于 2014-5-18 10:01 编辑
第二章
人类现在又可以生存下去了。
圣约终于被赶了回去。损失的生命——我们的将士和公民们——不计其数。
但自由从来不会轻易到来,现在,我们将开始重建。
我向地球和殖民地上的每一个男人、女人和孩子承诺。虽然我们将继续争取与其他种族的和平共存,但人类将绝不会允许我们自己再次成为侵略的受害者。这是我们开始讨回人类在宇宙中应有地位的时刻。
(新任联合地球政府总统,吕特·沙雷①博士的就职演说:2553年1月)
核心5,海军情报局,B-6设施:2553年1月26日。
别注意我。BB安定下来,他在观察和学习。我不会带来任何麻烦的。我不会挡你的道。我只是在观察。
他正在观察一个男人,这家伙似乎认为他的时代已经到来了,白痴。难道他没有意识到战争根本没有结束吗?殖民地部长大卫·阿尼奥利坐在矮橡木书柜上,背对着帕兰戈斯基的办公室。他似乎还是没有掌握UNSC的分寸。
“你认为那个老蝙蝠会死吗,上校?”阿尼奥利伸手从他两腿之间随意抽出了一卷书,但BB相当确定,他一直在用一只眼睛通过对面玻璃嵌板的反射盯着办公室的门。“或者她会变成她真正的蛇怪形态,然后在一股子硫磺里头消失吗?我愿意花大价钱来瞧这个。”
他开始翻书,那是一本褪色的《海军部航海技术手册》第II卷②的古老副本。奥斯曼上校带着淡淡的轻蔑瞥了他一眼。
“上将对你的评价也很高,大卫,”她尖酸的说。“我想那个词是狡诈。嗯,反正是个W开头的词。”
“得了吧,你可是被选定的人③。你能让我进去见她的,不是吗?”
“如果她知道你会来的话,我确信她会为你安排些时间的。不过她有一大堆灵魂要消化呢。”在阿尼奥利翻动发黄的书页时,她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厌恶表情。“听我说,你知道那本书有多少个世纪的历史吗?这是胡德上将给我的。别弄的上面到处都是油腻的指纹。”
帕兰戈斯基的门打开的时候,阿尼奥利扭头从他的肩膀上望了过去。她的副官多尔西在门前踌躇,他的双手撑在门框上,仿佛不敢跨过门口。
“上将现在要见你,上校。”多尔西表演了一场刚察觉到阿尼奥利的政治秀。“哦,你好,部长。我们可以稍后在沙雷博士的招待会上与您会面吗?”
“也许。”阿尼奥利合上那本古书,动作小心得有些夸张,他站起身来,把书放回架子上。多尔西离开的时候他朝奥斯曼点了点头。“那么,我会离开的。也许上尉可以帮我约个时间。”
奥斯曼看着他,直到他走出她的视线——但他没有走出BB的视线范围——然后伸手从她的桌子上拿起一些文件。BB决定是时候介绍一下自己了。他把自己的三维全息图像投射到门口,等待她做出反应。
否则一个AI该怎么去握手呢?
奥斯曼停下脚步,瞪着他。“你又是谁的小宠物?”她把头稍稍扬起一些,似乎她突然间又不十分确定他究竟是什么了。“你是有真正的意识的,对吗?”
“我是黑盒,”他说。“我想我应该在我们见上将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。”
奥斯曼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,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BB的全息化身是一个立方体,一个衬托在蓝光里的毫无特色的盒子,因为他看不出伪装成他实质之外的东西有任何意义,他是纯粹的智能,有机生命对他复杂的思维过程一窍不通。他无法忍受显现为血肉之躯。
面孔是模仿者们需要的。我可不是人类的替代品。
“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黑盒,”奥斯曼说,她等待着,直到他让到一边。“你是谁的AI?”
他跟着她沿走廊走了几米,直到他没法用她的桌面终端投射自己。“我隶属于上将麾下。她叫我BB。你可能也会喜欢这么叫的。”
奥斯曼望过肩头说了些什么,但是他已经超出范围了,必须转换到另一台终端上。给自己变更路线,穿过火警系统和主机从帕兰戈斯基的终端投射出来,再次突然出现在奥斯曼面前一共花了他零点几秒。她正要再次转身寻找他。从她退缩的方式判断,他真的吓到她了。
“抱歉,上校,”他说。“就像我说的,我为帕兰戈斯基效力。”
“确切地说,做些什么?”
“她想要的任何事情,”BB说。
照看奥斯曼。信任她。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公开过她,我把她藏起来远离哈尔西。她有份工作要做。上将认为太阳在奥斯曼的后方闪耀光芒,即使是像阿尼奥利这样的蠢货也能看出来,当帕兰戈斯基决定退休的时候她会接手上任,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。
而如果这对帕兰戈斯基够好了,那么这对BB来说也足够了。
啊……霍格思。一个警报荡起漪涟传遍了BB,这是他程序的扩展发现的,他在关键政府建筑的通讯和安全系统里布满了这些扩展程序。他去了那里。他在四处徘徊。即使霍格思上校没在他的日记里记上他与UEG的私人约会,他的通讯手机也让他的行动变得可以追踪,而且他穿过的每一扇安全门都会背叛他的身份。他在总统的办公室套间转来转去。所以你是要去做些游说,是不是?你真的认为你有机会成为军情局的领导。真遗憾你骑错了马。平民政府又能给你提供什么交易呢?
在这段时间里,BB运行了他所有的监控系统,还检查了来自五十艘船的情报报告,而奥斯曼才刚开始“立即”回复他。
“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有一个AI,”奥斯曼说,她径直穿过BB的全息图像,走进帕兰戈斯基的办公室。人类并不经常对AI这样做。他们会绕过人工智能。他并不确定该怎么对待她的做法。“那么,很高兴认识你,BB。”
当他跟在奥斯曼后面进去时,帕兰戈斯基朝他眨了下眼。“我看见你们俩正在相互了解,”她说,她做手势让奥斯曼坐下。“很好。别担心,上校,你可以把性命托付给BB。这可不是我轻易会说的话。或者说比方。”
“我会需要这样做吗,长官?”奥斯曼问道。
“很有可能。”帕兰戈斯基俯下身子检查她桌上的状态面板,她的动作缓慢又痛苦。这个办公室是安全的,房门密闭,隔音也启动了。BB有自己的防御机制,可以阻止敌对的AI进入上将的系统,但对那些无害的蠢蛋们也需要加以劝阻。他利用他们去刺探情报,而且他预计其他的AI也会做同样的事。“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定你需要有自己的AI。以及为什么这场对话是严格控制在你、我和他之间的。”
奥斯曼打量着BB,咬着嘴唇。他说不准她是否因为这个委派而感到高兴,但她肯定看上去有些不安。他能观察到的一切都告诉他是这样的。他可以渗透任何电子系统,并且驾驭它的矢量,他的视觉、听觉和感知远非能力有限的人类——即使是斯巴达——所能及。从环境控制里的微小反馈调节,他能检测出奥斯曼呼出了多少二氧化碳。安保摄像机让他能以任何波长看见她,包括红外线。在这个光谱下她看起来有些激动,这与她上升的呼吸频率相衬。
焦虑吗,上校?
“我们是要讨论K-5还是别的事情?”奥斯曼问道。
“别的事情。”帕兰戈斯基在座椅上稍微扭了下身子,仿佛她在试着放松她患有关节炎的髋部。“稍后我会谈到小队的事的。但这个和凯瑟琳·哈尔西有关。”
“你找到了一具尸体。”
“哦,她还活着。我感觉得到。④但是,更关键的是,格拉摩根号的ELINT⑤捕捉到了一些更具体的东西。”帕兰戈斯基指着屏幕。“BB,麻烦你招待一下吧。”
BB升起他从军情局轻型护卫舰中收集的文件。全息显示就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桌子上方自行展开,显示出一张星系图表,表上曾经标绘着玛瑙星,直到这颗人造行星进行了自我解析。玛瑙星的坐标上辐射出许多略不规则的同心圆环。红线里有一道孤伶伶的蓝光,针孔般的一点标记出来自一个来自斯巴达盔甲应答器的信号,那是唯一被确认KIA的人员:安布罗斯上尉。
BB把自己的一个碎片留在了格拉摩根号的系统里,以便一旦找到任何其他东西就马上得到提醒。轻型护卫舰的导航AI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次入侵。
“从那里筛选出残骸是个漫长的过程。”帕兰戈斯基把手伸进全息显示里,放大了细节。“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。任何比家用轿车小的东西都很难找出来。要把今年剩下的时间全搭上才能完成一次可视化搜索,但是格拉摩根号发现了大规模的电磁异常。那里还有什么东西,但是我们看不见它。而且除非每个传感器都出了故障,不然它就极为庞大,尺寸足有太阳系那么大。我们知道在地下有些我们进不去的区域,但现在我们知道玛瑙星完全是人造的,这开始支持它是作为庇护所来建造的理论了。一个最后的机会。⑥”
奥斯曼带着略有些膛目结舌的表情盯着图表,这告诉BB她正在组织一个理论。“这和任何我能识别的断层空间标志都不符,但是该死的它看起来很像是这样。这东西让我希望我没送花圈。”
“你没有。不过你可能还有机会。”
“好吧,那在她找到足够的碎片拼凑起来之前,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了。你没法儿让这么多信息保持绝对的安静那么长时间。但是你确定吗?”
“哦,我从不假设和哈尔西有关的任何事情,而且她很可能真的已经死了,当然,计划中或者计划外的。但这儿有个合乎逻辑的发展。”帕兰戈斯基用她细瘦的手指逐一计数,尽管她的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,但她的关节还是有些肿胀。“我们有来自黄昏号的玛瑙星战斗报告。我们知道她绑架了斯巴达-零-八-七。我们知道她说服了胡德派遣斯巴达战士前往玛瑙星。而且我们正好还他妈的非常清楚那个星球上有多少先行者遗物,以及它们可能是什么。所以她有了她的斯巴达,而且她还能接触到先行者科技。现在——轮到你了。”
“所以她弃船了⑦,”奥斯曼说。“她使用了某种先行者留下的东西。”
BB感觉可以随意插嘴阐述他自己的理论。“在阅读了她的日志以后,我认为她在通过藏匿她的斯巴达战士安抚她的良心。”
“对她这可是大新闻。把他们藏起来不让我们找到?”
“谁知道?”BB说。“这个女人同时还在改写她自己的现实。”
帕兰戈斯基倒吸了一口气。“奥斯曼,她成功诱拐了一些非常稀缺的特种兵和门德斯军士长。她可以偷走所有她喜欢的回纹针,但她不能在战斗中带走价值几十亿的UNSC资源去闲逛。如果她有军衔的话,她就得为此面对死刑。她仍然有可能面对死刑。”
BB注意到奥斯曼不自觉地点了点头。她对哈尔西毫无好感,而这不仅仅是因为奥斯曼接受了她导师对哈尔西的厌恶。
“你最后一次接触她是在什么时候,上校?”BB问。
“你已经知道了,”奥斯曼生硬地说。“不过如果你不知道,那么你也应当了解。当她把我像废物一样从她的项目里抛弃的时候。就是那个时候。”
“只是测试一下怨恨的效力,上校。……”
“热菜冷食,诸如此类⑧,BB。这是最佳方式。”
帕兰戈斯基转向BB,朝他摆了个别淘气的表情,那是半个悲伤的微笑。他怀疑帕兰戈斯基曾是那种养宠物蝎子、并且溺爱它们的小女孩,就像其他孩子对着小狗轻柔细语那样。
“在军情局我们不做无意义的复仇,BB,”帕兰戈斯基温和地说。“我们要想着务实的成果去复仇。复仇可能会给你一种温暖的感觉,但除非它能实现一些持续的效果,不然的话,你倒不如用一杯好摩卡来代替它。”
“所以你想让我带K-5去玛瑙星,”奥斯曼说,显然她想尽快从私人事务中摆脱出来。“或者说在玛瑙星以往位置上的那个缺口。那么谁去处理圣赫利任务?”
“那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。我们已经让精英宣布中立,我们还有剩下的光环要定位。你要随时待命,如果我们找到了什么东西,就转飞到格拉摩根号那里。门德斯和一些斯巴达三战士可能也还活着,但别忘了斯巴达-零-一-零也会在你的小队里,而且她认为哈尔西能在水面上走。⑨他们都这样。所以我更喜欢像这样的私人简报。”
“如果你无法信任一位斯巴达,那你还能相信谁?”
“我并没有说不能相信他们。只是如果我们找到了哈尔西,我不想要检测他们的忠诚,就这样。还有,我也没向ODST们介绍这些情况。这样我们就不会有任何疏漏。我们继续坚持我们的故事。哈尔西死在了离玛瑙星很远的地方,都是些恰当的牺牲和英勇事迹。但那是为了UNSC的利益,不是她的。”
“你很久以前就能让她消失的,长官,”奥斯曼说。“总会达到一个临界点,她那些制造事端的因素会超过她的价值。”
“她现在达到这个点了,她损害了我们战斗的能力。”帕兰戈斯基慢慢地把头转过来,看了看虚拟的窗户。它从地上投射出的图像是一个晴朗的、阳光明媚的夏日。她看上去几乎有些惆怅,仿佛她想换个环境到户外去走走。明天是份红利,BB。她最近这些天这样说过很多次了。“所以我想发现她还活着。这让我坚持了下来,相信我。”
BB有权使用军情局档案里的每一份记录,从他诞生这六个月里,帕兰戈斯基回答了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。尽管如此,对于一个AI来说,要从一个人类身上获取他所需的那样大量的数据仍然很难,即使是从像帕兰戈斯基这样善于表达又言简意赅的人。血肉之躯是如此如此的缓慢。而他最着迷的问题仍有待彻底解答。
是什么让你这么讨厌哈尔西,上将?军情局的队伍里有大量令人不快的、讨人厌的危险人物,但你容忍了他们。她做了什么?
在某种程度上,她给了答案。哈尔西对她撒了谎,她说。
但军情局到处是谎言。他们现在还要说更多的谎。
“那么,处理今天的事情吧。”帕兰戈斯基关闭了全息图像。“BB,他们现在都到了吗?”
“是的,长官。”BB检查了各个单独等候室里的监视器,候选人们按照专长各自孤立地坐在等候室里。“马尔科姆·格芬上士、瓦西里·别洛伊下士、利安·德弗罗中士、内奥米-零-一-零,还有埃文·菲利普斯博士。”
奥斯曼有一会儿一个字也没说。有时候帕兰戈斯基不会告诉她所有的事情。不过菲利普斯是帕兰戈斯基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,而BB也还不确信教授理解他在几秒钟之内同意了什么。菲利普斯渴望知识,就像一个AI。没有渴望就无法存在。每天都得狼吞虎咽下更多的知识。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。菲利普斯飞快地冲进了B-6,乃至于在等候室里他还在重新打包旅行袋。
“我不知道他来了,”奥斯曼最后说。
帕兰戈斯基看上去几乎有些歉意。她总是小心谨慎地不去触动奥斯曼,但BB知道,她为了奥斯曼自己好,有些事并没有告诉她。不过,时机正在到来,当她需要得知一切的时候,当无尽号这个名字最终对她有所意义的时候。
“他是我两个小时前下的注,”帕兰戈斯基说。“即使有BB在身边,你仍然可能会需要他的专业知识。稍后我会来担心要怎么让他闭嘴的。”
她小心翼翼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,伸手拿起手杖。她需要靠手杖走进电梯,下到最高指挥部综合设施核心去,但不知为何,她让手杖看起来就像是一件她下定决心要使用的武器。
“那么,是时候把K-5召集起来了,”她说。“BB,从现在起你正式分配到奥斯曼上校旗下了。领路吧,上校。”
注:
①Ruth Charet是一个典型的女性法语人名,法语名和英语的发音是不一样的,因此这里译为吕特·沙雷。后文中的David Agnoli则是一个意大利名字。
②The Admiralty Manual of Seamanship Vol. II,没错,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书。
③anointed one,直译为“受膏者”,暗示奥斯曼是要继承帕兰戈斯基的人。
④I can feel it in my water,欧美比较常见的一句短语,类似于I can feel it in my bones。
⑤ELINT,指电子信号情报。
⑥last-chance saloon,直译为最后机会沙龙,这是19世纪开始在美国出现的一种流行酒吧名称,一般这种酒吧都在很难获得酒精饮料的地区边界附近,last-chance即提醒顾客这是他们进入这些地方之前喝酒的最后机会。基于这个历史典故,这个短语也作为常见的英式隐喻使用,意即最后的机会。
⑦jumped ship,除字面以外,还有跳槽的意思。
⑧Savored cold and all that,引自名句revenge is a dish best served cold的典故,简单来说就是最好的复仇是经过长时间的细致计划,让你的敌人在毫无防备或怡然自得时遭受最大的痛苦。有一点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”的意思,但含义并不完全相同。小说中这里的用法其实不太符合原意。
⑨引自圣经马太福音的典故,意即斯巴达II们把哈尔西看作神一样。 |